弟弟快出生时,我们全家在美国长滩坐轮渡,船长说这附近海域有海狮和海豚,能够看到海豚跃出海面的人会有非常好的运气。我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抱着哥哥,玻璃窗映出我瘀肿的脸,左脸颊颧骨处的一块小拇指大小的妊娠斑颜色越来越深。我不愿看到自己的样子,将视线转移到折射着夕阳的海面。海豚跃出海面就是在这时看到的,跃的不高,可能是有些慵懒,但的的确确跃出海面了,整条船的游客只有我一个人看到。

    哦不,Captain也看到了。我听到广播里叽里呱啦说了什么,游客们欢呼看向刚刚海豚跃出海面的方向,手指着那里。可是海豚就只跃出一次,再也看不见。这是当天最后一班邮轮,下船时夕阳西下,一个饭店户外热闹非凡,衣香鬓影觥筹交错,一对新人即将开启婚礼。我在夕阳里陪哥哥坐投币式摇摇车,出神眺望远处码头停靠着的层层叠叠的帆船。

    那时我们住在罗兰岗,一个台湾女人露西的家,她的丈夫不愿移民,留在台湾再娶了一个妻子。

    露西的儿子正在做实习警察,经常上夜班。我家三岁的哥哥在美国那种木质结构的房子里显得过于跳脱了,早晨,二楼的他一开始咚咚咚,楼下刚睡下的露西的儿子就会挥起拳头猛砸墙面,也发出令人紧张的咚咚咚。我们彼此心照不宣,她儿子抗议的时候我们就管一管哥哥,尽量约束他的行为。露西装作对此一无所知,只是偶尔在跟爸爸聊天的时候跟他交流美国人教育孩子的方式:小黑屋。像一个女巫,拿着淬了毒的红苹果诱惑你。

    还有一次,我记得:她茶色镜片后纹了眼线的老态尽现的浑浊眼睛看着我家老大,笑着说以后你就是两个孩子了,我不解的望着她,这不是明摆着的吗。她枯萎的画着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,说,你有两个孩子,就能看到人性。

    人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