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梦半醒间,黎有恨感觉颠颠簸簸的,微微一睁眼,看见窄长的楼梯,自己身上的蟒袍扑打着樊寒枝的双腿,滚金边裙摆摇曳着,光彩流转,晃得他愈加迷糊混沌,又闭上了眼。

    樊寒枝停一停脚步,把他往上抱了抱,继续走。

    被放在床上的时候,黎有恨又睁眼。晦暗的夜灯光下,樊寒枝模模糊糊一个,渐渐走远了。他伸手去抓,只攥住一把寒凉的空气,想喊却发不出声,睡眠带着不容抗拒的魄力,渐渐侵占了他的意识。

    他在梦里也哭,几番惊醒,早早就起床了。

    吃早餐时,樊寒枝表现得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。黎有恨也情愿什么都不提,那隐秘僭越的一夜,本就应当悄无声息地腐烂在身体里。

    过了一周,两家人相约吃顿饭。邢一诺吵着要吃火锅,便迁就她在火锅店订了一间包厢。

    樊寒枝去学校接的黎有恨。兄弟俩原本没有事先约定好,黎有恨便以为他不会来,担心到时路上会堵车,提前十多分钟出了校门,没想到樊寒枝已经等在路边了,穿着呢绒大衣,里头一套板正的西装。

    他有些惊讶,顿了顿脚步,朝樊寒枝奔去,不想樊寒枝像要躲着他似的,一见他立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。迎头被泼了冷水,他兴致不高,坐上车紧闭着嘴巴,招呼也不打。

    樊寒枝看他一眼,也是一言不发,但打开了车里的暖气,又摘下自己戴的那条薄围巾,倾身过来,绕在了黎有恨脖子上,末了又摸一下他被风吹红的脸。

    黎有恨被他搅得心绪起伏,粗喘几声,燥得额角都冒出汗来,把脸藏进了围巾里。

    等到了地方进餐厅的时候,樊寒枝拉他站在门前服务台边的一株一人高盆栽边上,同他说话。这里头吵吵嚷嚷人声鼎沸的,樊寒枝怕他听不清,紧紧贴着他,俯身凑在他左耳边,说:“一会儿不许闹脾气,不是家里,能让你摔碗砸筷子。”顿了一顿,声音缓下来,又说:“坐一坐我们就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黎有恨眼睛垂着,手虚虚地抓一抓他腰间的衣服,应了一声。樊寒枝握住他后颈往自己怀里一按,就这么环着他往包厢走去。

    邢疏桐和郑幽已经到了,桌上也上了几样菜,火锅煮开了,咕嘟地冒着泡儿。邢一诺坐在郑幽和邢疏桐中间,见着兄弟俩,先喊“爸爸”再叫“叔叔”,伸了手臂要樊寒枝抱。

    樊寒枝走过去,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,和邢疏桐与郑幽打招呼,一手仍抓着黎有恨手腕,把他拉到邢疏桐跟前,说:“叫人。”

    黎有恨僵着脸不说话,樊寒枝看他一眼,他垂了头,紧咬着牙,从齿缝间挤出“嫂子”两个字。按理说郑幽也得承黎有恨一声“哥哥”,樊寒枝却一字不提,让郑幽挪了两个位置,和黎有恨坐在中间。

    郑幽一直想同黎有恨说几句闲话,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,但全被樊寒枝接下来。期间服务生来送菜,是单独给邢一诺点的小蛋糕,郑幽要服务生再送一份来给黎有恨,樊寒枝头也不抬拒绝了,说黎有恨不能吃那些发胖的东西。

    黎有恨像个鹌鹑,缩成小小一团,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。

    郑幽自觉没趣,坐了一会儿便借口上厕所出去了。

    邢疏桐是什么样精明的人,全部看在眼里,表面上还是一团笑颜,和樊寒枝聊起公司里的事情。黎有恨囫囵听了听,心不在焉的,方才樊寒枝提起“发胖”,惹得他现在突然没了胃口,装模作样地动动筷子,夹的一些菜全到了邢一诺碗里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阵儿,郑幽还没回来,邢疏桐打电话去催他,挂断电话后突然说道:“对了,房子订下来了吧?”

    樊寒枝点点头,说:“在揽月湾。”

    邢疏桐说:“哦,是那里,项目还是我开发的,就是周边太堵了。”

    黎有恨听得懵懵懂懂,还没来得及开口问,郑幽回来了,坐下来便问:“聊什么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