订婚宴那天一早就开始下雨。

    正好是休息日,拖延了这么久,黎有恨终于去见了张鸿影。

    他坐在书房窗边椅子上,也不说话,从背包里拿出速写本涂涂写写。张鸿影站在他身边,没有打扰他,把窗户开了个缝隙,安安静静地吹风。

    雨淅淅沥沥下了一阵儿,忽然大起来,噼里啪啦溅在窗上,黎有恨被这声响扰得走了神,顿一顿笔,看着手里的画皱起了眉。

    “张伯,我哥今天订婚。”他捏紧了速写本,哑声说。

    张鸿影低头瞄一眼,画面中左边是穿西装的樊寒枝,右边的人虽然只画了半张脸,但看眉眼也能知道是黎有恨自己。

    “我在新闻里看到了,你想说什么就说,在我这里还遮遮掩掩的。”张鸿影转个身,拿过桌上录音笔打开,握在了手里。

    他翻过速写本这一页,重新开始画,这一次先勾勒出了邢疏桐的脸,再画她的红裙子,画她挽着樊寒枝的手臂,一边画一边说:“假如我把这幅画当订婚礼物送给他们,会不会太寒酸?”

    “礼物不在贵重,在情意。”

    他撇撇嘴,想着这幅画握在自己手里时候有千斤重,到樊寒枝手里便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了,说不定转头就被丢到垃圾桶里去。

    “那就送这个吧……”他呢喃着,又说:“张伯,我又开始忘事情了。”

    张鸿影要他详细地讲一讲,又问他这样的症状从什么时候开始。

    “就……前一段时间,我哥回国后没多久。”

    张鸿影挑了挑眉,转着录音笔,在他身边来回地走,良久,说:“你压力太大了,今晚在宴会上放松放松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去,”他停下笔,“我想……离开这里,到很远的地方,没有樊寒枝的地方……”他把画中樊寒枝的脸涂黑了,潦乱的线条像杂草一样裹着他的脑袋。

    “他总归是要再结婚的,”张鸿影说,“他还年轻,你家里又有这么大的产业,联姻也是可以预见的。”

    黎有恨迟钝地点点头,言辞含糊,语无伦次,“我……就是有点累,如果一件事一开始就是错的,那么……没有意义……没有意义的事情,不能去做,而且要快点放弃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抬头去看张鸿影,说:“是不是?”

    张鸿影不说话。

    黎有恨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,和他一起默默听了会儿雨。他想起卡尔加里,那边一年四季的雨水都很多,休息日无事可做的时候,他就和樊寒枝一起坐在二楼露台打发时间。桌上点着香,他总是昏昏欲睡,再醒来时一抬头就能对上樊寒枝的眼睛。

    十几岁的他看起来要温和一些,这么看过来的时候,稚气未脱的眉眼里好像只盛得下黎有恨一个人,虽然那会儿他对待弟弟并不比现在亲近。

    下雨的早晨,樊寒枝会送他去上学。樊寒枝很少牵他,他那么小一个,颠儿颠儿地迈着步子艰难地跟在后面,假如踩到水洼滑一跤,樊寒枝才会停下来,握着他的手领他走一小段路。到幼儿园门口,樊寒枝从来不说道别的话,也不提会来接他,但放学时他总是会等在那儿,天很热的时候手上还会拿着冰淇淋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开头的,或许是六七年前梦见樊寒枝而第一次遗精的时候,在惶恐惊慌之间,在日日夜夜的等待中,在琐碎的情绪里,东一块西一块拼拼凑凑,爱情就那么被慢慢创造酝酿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