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人这会儿倒像是和自己面前的那么点儿菜死磕了起来,严歌续吃那么一小只螃蟹愣是整出了品尝山珍海味的劲儿,在那里细嚼慢咽。

    贺恒光也用筷子一颗一颗地夹着花生米,两个人不说话,视线也不接触,但是在这种氛围里,他们都不是很想这顿饭那么快结束。

    两个人走出小店的时候,站在店门口沉默了儿,几乎要在店门口站成两座门神。

    严歌续是想开口说他打道回府回家躺尸的,但是小朋友眼神都像黏他身上了,有一股狗皮膏药的劲,想要挽留他,又找不出挽留他的理由,最后还是严歌续帮他找了个由头。

    “我接下来去市医院顺便体检一下。你要是不着急的话,就陪我走一段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着急!”贺恒光着急地回答,过了会儿又有点羞涩地补充说:“我就住市医院附近,很近的。”

    严歌续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茬,怎么?还想邀请他去家里坐坐吗?这合适吗这?上了门咣当一句说个啥?叔叔阿姨你们好,我是他偶像?

    最后只是轻飘飘地接了一句:“挺好,顺路了。”

    贺恒光一路上没再说话,这会儿华灯初上,天空里只留下一抹黯淡的霞光,蓝色的天染着散漫的红,整个人的心情都一并松下来,他瞥见了严老师脸上的疲态,于是只是乖乖地跟着他走。

    严歌续也知道贺恒光在看他,用一种干净的,不带任何欲望的眼神,近乎虔诚地看过他。

    严歌续没有这样痴迷地追过的偶像,也挺难想象这样的心情,被人以这种方式喜欢着,严歌续在觉得欣喜之余,多少有点压力。

    他有些恶劣地想,他应该打破对方的幻象,让对方看透他这个人的真面目。

    眼前看似坦然的人实际上懦弱又胆小,苟延残喘,毫无生志,不是他想象里的那种,值得追随的人。

    书里那个曾经不断抗争又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意的少年人,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发病与住院的消磨中,逐渐变成了丑陋的大人了。

    永恒不灭的光这种话,说到底不过是哄小孩的谎话。

    “我要封笔了。”严歌续忍不住说,他像是个顽劣的孩童,想要看到对方的美好想象破碎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。

    是不是会吃惊,讶异,然后抓着他的衣角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

    但是贺恒光没有。

    对方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,然后温煦地笑了笑,说:“那之后严老师想做什么?”

    严歌续反而被他问倒了,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,更确切地说,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写书,还能做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呢?你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规划吗?”严歌续反问他。

    “我要先赚很多很多的钱,等能养活自己了,我就买房子,买了房子就可以养一只猫一只狗,剩下的再看看吧。”贺恒光坦然地说,又强调了一遍:“目前还处于赚钱,我要努力赚钱。”

    贺恒光还有后半句没有说,他不敢说,他现在心里还没有底,他想说,如果此生有幸,他赚了很多很多,足够多的钱的话,他就像当年的严老师一样,成立一个基金会,让那些像他一样的,深陷泥淖的人,也有获救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