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家娘子是被东儿的呼喊声叫醒的,她头撞在井壁上,血一直没有止住,腿在落下来的时候也摔折了,此刻浑身剧痛。

    东儿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娘亲传到耳中,她能感受到孩子有多恐惧。那是她自小带在身边,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娘亲,你在哪啊,你快点回来啊!”孩子的声音从屋内到屋外,从开始的哭号到最后变成了小声的抽泣,再到后来,已经嘶哑到没有办法发出声音,只是一段段的咳嗽和哽咽。

    胡家娘子想要回应,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,她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,却发现除了手指,身都没法动弹。焦急挣扎像有一团火在她胸间,要把她燃烧殆尽。

    “娘亲,你是不是不要东儿了啊,东儿会乖的。”听着孩子一点点变弱,看着光线从井口照进来,天亮又天黑,胡家娘子知道自己两天未进滴水了,而上面的东儿离开了自己,也是无法活下去的。

    她此时无比疼恨东儿的听话,自己搬来后,担心东儿走丢,曾经再三告诫他,不可以离开院子,东儿真的就从未跨出过院门。她起先还想着或许有邻居会路过,发现东儿,可是两天过去了,并没有人来过。

    再这样下去,东儿和自己都会活活饿死在这里。

    就在她万念俱灰时,突然发现头顶处有一颗叶片椭圆,深红色的小草。

    这是莽草,山海经中说,《山海经》:葌山,其下多青雄黄,有木焉,其状如棠而赤叶,名曰莽草,可以毒鱼。《本草图经》也有记载:“莽草,今南中州郡及蜀川皆有之。木若石南而叶稀,无花实。五月、七月间采叶阴干。一说藤生,绕木石间,见血封喉。”

    胡家娘子不识字,但这莽草和八角长得极为相似,胡大之前腌制肉类常用八角,于是胡家娘子经常去药店帮他买,药店的老师傅在闲时跟她提过,莽草和八角唯一不同的就是叶片的颜色,莽草是鲜红或者暗红,所以她就记下来。

    活着爬不出去,死了变成鬼,就能出去了。

    想到在上面日渐虚弱的东儿,胡家娘子狠狠咬牙,用尽身力气,伸出手去,拽下了那株莽草。

    望着手里如血般嫣红的叶片,胡家娘子眼泪顺着脸颊流下,落到已经干涸裂开的嘴唇上。她望着井口那一方天空,微微一笑,将莽草吞进肚中。

    “吞下那莽草后,不到半柱香,我便疼得死去活来,就在我疼得受不了时,突然觉得浑身一下子轻松了。整个人轻飘飘地从井中飞了起来,落到了院中。”

    胡家娘子此时的眼神清明了起来,她缓缓站起身来,走到桌前,招呼丁丁他们坐下。

    “幸好我及时出来,东儿当时已经饿得晕死过去。我给煮了粥,一勺一勺喂了,直到他醒过来,抱着我喊娘亲,我才觉得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填满了,我又活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你其实只是一缕魂魄。”丁丁依旧淡然地道。

    “胡家娘子,你,实在是太惨了。”此时朱陶已经哭得快抽过去了,他干脆一把抱住胡家娘子,爬在她身上哭起来。林桢也背过身去偷偷抹去眼角的泪。

    胡家娘子有些手足无措,她不停摆手,“我不可怜,当过妈的都知道,这其实不算什么,为了孩子我们什么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女子本弱,为母则刚吧。”林桢上前将朱陶拉开,看向胡家娘子的眼神中充满敬佩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就以一丝魂魄为行,照顾起东儿,所以别人才不知道你已经死去许久了。”丁丁道。

    “嗯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人死了应该只有个魂儿,但我能在白日行走,还能实实在在的能摸到东儿和其他的东西,除了身体轻便了些,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。只是,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这个院子。就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立在我面前,无法再迈出半步。”胡家娘子困惑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东儿后面去哪了?”朱陶被推开以后,突然想起了,故事里描述的人,最重要的那一个此时并不在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