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说起禹都城里最热闹、最接地气的一处所在，非东城闲月居莫属。
闲月居名字雅致，楼里的环境菜式也精致，老板娘更是个八面玲珑、舌灿莲花的妙人，可以说样样都是极好的。唯一一件美中不足的是，这是一座青楼。
青楼一向是个鱼龙混杂的所在，三教九流无所不有，甚至有达官显贵避开锦衣卫监视来此处密探，或是江湖好手商量些门派秘辛。但无论是不是来找乐子的，都会象征性点个姑娘来唱上一曲，或是斟酒伺候。
可是有两个人例外。
青楼的主人柳依依扭着那闻名禹都的杨柳腰，摇着一柄象牙扇从二楼婷婷袅袅走下来，一双媚眼逡巡一圈，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两个人影。
两人都是文士打扮，背对着她的一袭大红窄袖袍，面对她的则穿着一身青色长衫。
“又是这两个穷酸破落户，”她从牙缝里恨恨挤出一句，“每次都是两碗片儿川，连个唱曲倒酒的都不肯叫，抠门成这样，真是把青楼当酒楼了！”
说完翻了个白眼，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也不好强行轰走，只能装作没看见走开了。
柳依依当然没有看到，那背对着她的红衣男子耳尖微微一动，然后泰然自若地朝等候在侧的姑娘说：“不必伺候了，让人给我们上两碗片儿川，一碗多加雪菜。”
那姑娘差点翻出一个和老鸨一模一样的白眼，但看在两人长相的份上，还是生生忍住了。她又着意看了一眼那朱袍白衣的年轻男子，脸颊两团晕红还没来得及飞起，就看见那俊美男子瞥了她一眼，不耐烦道：“有事？”
“……没，没有。”姑娘心里的朦胧情愫霎时间被冷风吹去一大半，成功且毫不留情地翻出个白眼，悻悻离开了他们。
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钱冕，也就是两个穷酸破落户里着青衫的那一位抬起头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，冲着对面的文瑾道：“小师弟，你还真是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啊。”
文瑾眉宇间带着不加掩饰的烦闷，两道浓黑的剑眉几乎拧在一处，薄唇抿成一条细线。钱冕倒是第一次看见小师弟如此躁动不安，这罕见的神态让那张俊美的脸平白生出一股桀骜匪气。
“怜香惜玉？”文瑾冷哼一声，“万一惯得她蹬鼻子上脸、留在这里不肯走怎么办？还不如早点打发了清净。”
他从怀里摸出一方干净白帕，细细擦过竹筷，动作干净利落且不带一丝烟火气。钱冕打量他片刻，移开目光叹气道：“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二十岁了，还找不到媳妇。”
“……”对于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，文瑾平时是懒得理会的，今天却一反常态道，“那是因为司里事情多，哪有时间谈情说爱？”
钱冕一副“得了吧，我还不知道你”的神情，斜斜眄了他一眼。
正好此时两碗面上了桌，硕大海碗里铺着满满当当的肉片雪菜笋片，点缀着翠绿鲜嫩的葱花，海碗里还不断腾起染着骨汤滋味的白雾。
“你那是什么眼神？进沙子就去看大夫，”文瑾吸了吸鼻子，紧蹙的眉心终于松开少许，用擦净的筷子挑了一片格外可人的笋菜，“最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？”
钱冕对着自己那碗多加雪菜的片儿川叹了口气，提着筷子搅了搅葱花：“别提了，御花园的琉璃瓦都被兄弟们翻了个遍，一根毛都没找到。”说着面上露出狐疑神色，“你说会不会是宫女们看错了，把什么夜猫鸟雀看做刺客，继而以讹传讹？”
“……”文瑾没有立刻回答，乌黑的眼睫被白雾氤氲得有些湿润，让他英挺到有些冷淡的面部轮廓稍稍柔和了些，他垂下头又啜了一口骨汤，这才慢慢道：“宫中不宁静，万事需得谨慎，不可妄下推断。”
说着摇了摇头，声音不知怎的有点发僵：“……且看着吧，秋水渐落，如果真有什么不妥，也会像潭里的石头会慢慢显露出踪迹的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这事情背后还有隐情……莫非，是冲着藏宝阁去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