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月未归不曾见的K州是什么样子?

    奔电般疾驰的列车一路西向,剪开大片寥旷的原野,扎穿过数丛高楼广厦之林后,车窗外渐生出一棵棵凋光了叶子只剩秃枝空扶疏的无名树,像根根挺生冲天的刺一样,正好给更远的物象挡上一层朦胧的幕。幕后闪过青青hh褐褐相绮错的畎亩G0u塍,时而华盛,时而衰飒,还有豆腐块一样的陂塘平寂如镜,草sE的岸头植着葱茏的幼树矮矮小小的,离得远,枝叶一团团,像cHa了几根大绿棉花糖,民房散在破碎得不规则的田里,又像随手扔了几块的积木。

    这是K州乡下风光的速览,可对严若愚这种城里长大的小孩来说,这跟列车一路驶来驰经的其他乡村景观大同小异,还不足以刺激她钉在车窗上空乏了若g小时的睛瞳中焕出神采。

    只有参差不等高、斑驳半旧的楼房上高高挂着的诸如K州某某公司医院等字样的招牌接连入眼,几方延来的铁道渐要并集往同个方向,白sE的站台柱子和顶不多久就能望见,才提醒她近乡情怯。

    写完试卷最后一题,没等考试结束的铃响,她就交了卷子,回寝室拿了头天早早收拾好的行李,跟室友们发个信息,连午饭都略过了,便尽早坐地铁往火车站去了。

    碍于公务,实在cH0U不开身,不能亲自来送她又悬心放不下,沈旭峥一定要派一位助理来陪她一起乘车回K州。她拗不过,也脸盲,没认出眼前这位内向寡言、举动不带泥水而带着风的庄小姐曾好心借过她手机。她只隐隐觉得有点怪,这位庄小姐怎么不像Sabrina那么亲和,还管束自己颇严,高铁上的餐食不好吃,却y被她强塞了几口。

    与沈旭峥告别是在元旦日的晚间,在学生公寓的楼下,在时不时经过左右或相识或不识的男nV学生的愕眙与偶语中,在酸风的凄紧和他包裹住自己上身只留暖热的大衣里,在喑默无声只愿缠结交吮而不愿暂舍的唇舌上……

    那天在Z城的老城区吃完午饭,送钱教授回家后,他们才回到熙景名园的家中。

    假期后的第一场考试科目,还剩几个章节的知识点记得不大熟,即便回了自己家,也不能就腻在一起昏天黑地,其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。

    严若愚强b自己定在书桌前,是想认真看看书,趁考前再冲一把的,可一肚子烦闷焦虑,根本看不进去字。

    样样都放不下时,便一样都做不好。

    她攥着未脱笔帽的笔,将笔帽尖锐处沿着教材的字缝,代替旷工的眼神和心思一行一行地刬割过去。纸经不起这酷刑磋磨,节奏规律地发出簌簌沙沙的惨叫,还是引起了旁边男人的注意。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合上手头的笔记本,移坐到她身旁,cH0U起那本平庸可怜的教材,又抱起小学渣坐自己腿上,好奇求知似的翻着她g写笔记的页面,含笑的声气也轻松:“不如严老师教教我吧,嗯?这段话是说什么事情啊……”

    可笑元旦,明明是个小长假,却被累累不断的社交搅得支离破碎——除了夜晚尚可以恨不将终夜长开眼地相偎私语——单属于他们两人度过、无旁人搅扰的时间,就只有那下午匆匆半天。

    明明将要来临的是近一个月的相思不相见,但现实就是心狠好作弄,偏要卡在这种节骨眼上与人愿相迕逆,一如弯弓前的蓄势,在真正分离那一刻之前,铺垫如许多刻薄,吝啬不肯施更多温情记忆,好让煎熬与苦涩的镞矢在离弦命中后将心贯得更透彻、伤得更沉痛久长。

    分开彼此缠绵相拥的身T,在熟悉气息的氛氲中,再各自掉头将打着Si结的视线拽断、拽离对方,就像要亲手撕下自己脓血交流的创口皮r0U一样艰难下不去手。

    所以,这反倒让严若愚庆幸今天是个工作日,不然,她真怕自己不够勇气再痛下一遍狠手。

    两三天不能消释在怀、驱遣离眉眼的离愁别楚,只有在看见出站闸口边伶仃羸薄、翘首盼找的老迈身影时,才终被搁置,仔细深忍在心底。

    “让阿婆看看,胖了还是瘦了?”徐慕华在车站候了半个多小时,慈Ai地拥抱过后,摇着孙nV的两臂拨她转圈,一双笑眼上下端详,恨不得把没看够的几个月都补回来。

    “衣服这么宽,哪里看得出嘛!”严若愚正好穿了个茧型大衣,伸开两手像只小企鹅,一边乖乖左右扭着转着,一边怏怏作愠,气咻咻地埋怨,“都跟你说了,天气冷,别老一个人出来,你就是不听……”

    老人颐上一道道的皱壑被笑折得愈深,口里忙不迭敷衍:“下次听,下次一定听……”又捏起她的脸颊Ai惜得不得了:“嗳哟真是我们小愚,一块r0U没掉,还越来越漂亮了,要带阿婆想Si了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外婆得慰老怀的欢颜,严若愚更加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,没有耽误一刻。

    世事不能两全其美,但现在只握紧这一美,便能当全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