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近年关,扬州的街市正是最热闹的时节,磨豆腐、蒸枣花,三两书生守着摊子卖桃符,腊味酒香飘得满街都是。

    唯有祝家一片缟素,当家老爷子一走,往日那繁盛的宅子如今只剩冷清。

    西厢的芙蓉浦是如今唯一还烧着银炭的地方,火星跳出铜炉镂刻的海棠缠枝纹,噼啪作响。

    雪色从薄如蝉翼的窗纸上透进来,晦暗如梦。

    “姑娘!赵家的人到了!”一个穿浅色小袄的丫头闯了进去,将榻上的祝清圆惊醒。

    赵家?

    一听见这两个字,祝清圆便惊得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,胸脯起伏不定。

    即便已经重生了,但祝清圆对于赵家还是深刻的畏惧。

    她始终记得,上一世他们将小芍活生生打死的模样,还有自己被迫替死时的惊惧。

    可惜她没能重生回祖父离世前,既没能再见到祖父一面,也未能阻止祖父写信将她托孤赵家。如今前往赵家的路,她不得不再走一遭。

    祝清圆闭了闭眼:“将赵家的人安置在别院吧,暂时不必见我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小芍一边允着,一边将祝清圆扶下床梳洗。

    豆蔻年华的小娘子,肤如脂、声色娇,唯独一双眼,介于丹凤与桃杏之间,稚气中倒透着几分高贵。

    她病了这些日,如今也该出去走走了。

    祝清圆披上厚厚的大氅,端着手炉前往正堂,朝小芍吩咐道:“将府里剩的人都叫来。”

    扬州自古富庶,织造和盐业不说,如今更是借着海陆两道的汇聚,成为整个大魏的国库关隘。而祝家,便是扬州最大的行商。

    若说大魏之富三分扬州,那么扬州之富八分都在祝家。

    祝清圆的祖父祝行邑亲缘浅薄,五服内只余这个最为疼爱的小孙女。

    一朝落入寒冬的运河里,弥留之际老人只能修书一封递往京城赵家。

    赵家家主乃当朝太傅,长女则是如今的皇后。孙女嫁给此等人家,想必也不会受苦。

    但他怎知,人之欲念一旦生根,会开出怎样狠毒的花。

    赵家也好,祝府的仆从也好,哪一个不是为了堆金叠玉之财,盯上她这位孤女。

    上一世直到要走的那一天,祝清圆打开库房才知晓,寻常珠宝都快被搬空了。这些仆从早就打着顺手牵羊的心思,只等祝清圆上路便开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