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星辰解释:“这是翟巳城最繁华的地方,里头全是馆子。翟巳人看重吃饭。”

    他抬手一指顶楼洞开的一扇窗户:“白记就在那儿。”然后温柔地问我:“还爬得动楼么?”

    没等我回答,他接着道:“爬不动,我就自己上去,吃饱了空手下来,给你描述一番白记的羊肉汆面如何人间极品。”

    我有气无力:“越星辰,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。”

    他一脸冤枉:“我也想背你上去啊,可谁让你是我嫂子呢?男女授受不亲。哎,刚才要是撒谎说你是我媳妇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烦死了!

    带着对越星辰的怨恨,我挪动沉重的双腿爬起了楼梯。一上五楼,入眼便是一块狂草牌匾,“白记面馆”四字依稀可辨。整个楼层竟被这一个馆子占满了,里头座无虚席。食客脸上普遍愁云密布,然而吃得极快,呼噜呼噜就是一碗,所以翻台率非常高。

    我和越星辰等了还没有十分钟,便幸运地有了空位,桌边正是楼下看到的那个洞开的窗口。

    甫一落座,越星辰嘴里便机关枪一样开始突突:“两碗羊肉汆面,一盘酸辣脆萝卜,一盘芝麻酱白菜,一盘老醋花生。劳驾上快点儿。”

    这一串儿报菜名,我根本没听清。小二却胸有成竹,吆喝一声“好——嘞——”便传话去了。

    我从窗口往楼下一望,忽然明白了越星辰为什么非要我亲自上来:这里是全城最高处,能将整个翟巳城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“好看吧?”余光里的越星辰也与我一样地望着窗外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确实好看。

    刚才从家中出来时,夕阳还剩半个,此刻它已敛了最后一线余晖,任这座城被夜幕笼罩。城中百姓不肯日落而息,点起万家灯火。暖黄交错,鳞次栉比,千家万户里一定有和饭馆里一样热闹的人声。

    这座城,在用烟火气温柔坚定地对抗着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,翟巳城的人怕什么吗?”

    我习惯性地摇头,只是想让他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战火已经烧了四年,他们怕终于烧进翟巳城的那一天。那一天,也许不会来,但也许就是明天。他们怕来不及和妻子道别就死在战场,怕齐赛的铁骑眨眼就踏平父亲的茅屋,怕今天吃的这碗羊肉汆面就是最后一碗。”

    我久久沉默。

    羊肉汆面上来了,我还沉浸在对百姓的同情之中。我以为我会因为惆怅而吃不下饭,然而当羊肉的第一缕香气飘进我的鼻孔,我任督二脉都通了。这是我配吃的吗?

    打底半碗面,上头淋着热腾腾的羊肉汆,羊肉片很厚实,酱油汁水的色泽令人食指大动。旁边是一圈面码,豆芽黄瓜水萝卜,全都切成丝,五颜六色十分好看。

    “我帮你拌,”越星辰说了这么一句,就把我面前的碗拉了过去,熟练地挑起一注又一注。面逐渐裹上了酱油颜色,各色蔬菜面码夹在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