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岐安赶到的时候,雨已经快停了,只成茫茫雾气锁着城。夜色里车河闪烁着呼啸,从繁华处来,到繁华处去。只有梁昭那辆宝马3系旅行车,像隔绝世外,孤零零地躲在一棵梧桐树下。

    车里人也好像发现他了,但降窗之际,不知哪个小滑头往车边扔了个刮炮。啪地炸开,骇得她连忙揿回窗子。

    那小滑头的妈妈管教他,才过完年,等下城管逮到,你坐牢子去!

    有人看起来天下无双,所向披靡,偏偏忌惮这种毛毛雨的东西。

    顾某人不禁觉得好笑,冲她鸣笛两声而她始终碍着那刮炮不肯下车之后,笑得更狠了。他记得从前住大院时,梁昭就似乎顶怕这东西,而他同另几个家属男生又极为地皮,回回过年附近,兜里不揣个几盒仿佛出不了门。

    一伙人丐帮般地在49号门口吆喝梁昭,下来玩啊!窝在家里你绣花呢?

    梁昭死活不肯。小老儿顾岐安就主张大伙放弃:

    人家是波斯明教教主,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。

    说罢众人拿刮炮当开路锣鼓般地炸着走远了,招摇过市。那“绣花教主”怕得要死还探出窗回怼一句:

    顾小二你去死!我是郭襄,才不是小昭!

    她从识字起就喊他顾小二了,拾人牙后,没大没小。

    眼下,下车的人执着一把黑色直柄伞,径直到梁昭车边。笃笃叩三记车窗,玻璃上吸附住一层绒绒水雾,二人隔雾相看,顾岐安指指那恶作剧的小滑头,示意他早被妈妈拎走了,梁昭才放心开门。

    “油还有多少?”

    “跑不了多远,已经有顿挫感了。”

    “双闪开着,我分点给你。”顾岐安话音才落,就扫见梁昭异常的痕迹。车里人一头长鬈发披散,左侧脸遮挡着,也能看出肿胀。身上只一件烟灰色高领毛衣,单薄不御寒,她听话解油箱钥匙时,手都在抖。

    某人即刻弯腰审视,也伸手要去拨她头发。被梁昭一偏头闪开了。

    她不打紧的口吻,摘钥匙给他,“但我装了防盗,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毕竟我从没把车开到油耗光的经历,自认为,也从不会。这样罢,我叫送油支援,拖车还是算了,不安全……”梁昭自顾自说着,也自顾自收回钥匙。这份凌乱顾岐安看在眼里,许是相识这么久以来,她第一次丢了主心骨似的无措,甚至可人怜。比这辆车更像油尽灯枯还要开下去。

    饶是无助,也能逻辑清晰,口条利索。梁昭和接线员沟通,镇定地报出具体地点、情况。

    下一秒,顾岐安解了他的大鹅外套送进车里,围在她身前。梁昭握着手机茫然看他,后者只剩毛衣搭衬衫,眉眼即便笼统也是好看的。

    微雨轻泠泠敲在碰姿布上。他微微抬下颌,暗示她穿上,再挪步走开了。

    一刻钟后,从便利店回来的顾岐安直接坐到副驾上。梁昭已经结束通话,他买了两瓶三得利乌龙茶,冰冻的,来给她冰敷用,“充血了,敷一下会好些。支援说多久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