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时朗眼窝深,质问时眼神那么锋利,换个人在这受着,挨不过三秒就得腿软。

    可林洮的慌张,反而在这道视线中渐渐平息下去,因为,他从对方颤动的眸光中品出了点别的情绪。

    像被抛弃的猛犬,凶悍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。傅时朗仿佛在无声问他,“我早就认出你,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”。

    有好几次,林洮看出对方在试探他,他是故意不回应的。是有点不厚道。

    但林洮觉得,这事不能全怪他,因为即便是在两人尚且有点交情的少年时期,傅时朗也一次都没叫过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林洮第一次见到傅时朗,是七年前,他作为私生子被带回林家认祖归宗那个月。

    回家的日子选在在林洮生日当天,并不是因为林敬荣突然良心发现了,而是因为林家原来掌权的老爷子突然被下了病危通知书,家族每个分支都在搜肠刮肚地想,怎么多占一份遗产。

    可能是作孽太多,林敬荣除了搞外遇搞出来的林洮,还真就生不出别的孩子了,不得已紧急把林洮弄回来,先凑个人头。

    人是回来了,可没几天,老爷子居然转危为安,林敬荣不好立刻把林洮送走,目的性太强会落人口实,林洮就这么作为林家的法定继承人之一留了下来。

    林家人一致认为,老爷子拖不了多久,提前商量林家未来的出路,最终在吵了几天几夜后达成共识,决定和体量比自己稍小的傅家合作。

    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商业世家,彼此业务也有关联,如果能谈妥,双方都有好处。

    后来,林家借子女联谊的名头,邀请傅家来庄园玩一趟,父母辈关起门谈生意,放孩子自己交朋友。

    但在那种家族长大的孩子,交朋友不会那么纯粹,来之前互相都扒过对方的底细。

    从哪个分支出来,父母有多少话语权,孩子受不受宠,信息素评级是多少……一见面就在心里有了谱。

    所以林洮迟到也没有谁关心,甚至看见他来,林家都没人出面介绍他是谁,傅家小辈也默契地不问,大家视而不见,继续刚才的活动。

    最受欢迎的是对抗性游戏,桌上足球之类的,玩其他项目的也显然都有伴,林洮从一群人面前路过,哪里都插不进去。

    他就像所有青春期的酷小孩一样,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,默默来到无人的角落,从裤袋里摸出一个泡泡糖,对着二楼明净的玻璃门吹泡泡玩儿。

    突然,从玻璃的反射中,林洮看到有个人和他一样落单。

    少年个子很高,从衣领延伸出的一截后颈白得近乎透明,背对林洮在投篮机面前练习,单手投篮,百发百中。

    多看了会儿,林洮觉得,与其说是练习,不如说他是在用一种刻板的方式打发时间。

    少年拎起衣服前襟擦汗,弯腰时露出后背,身体线条结实漂亮,林洮在玻璃上看不清楚,转过身继续观察。

    对方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,面无表情地朝身后侧了侧脑袋,两人对视一眼,少年放下衣服,臭着脸继续投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