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天色擦黑，殷则一声令下，大家就在霸水下游的河滩边停住，把猎物分割清洗，涂抹从宫里带来的香料，然后架在火上烤，不一会功夫就滋滋流油，香气飘得到处都是。
兰一和其他几个士兵围坐一圈，被使唤得团团转，这个叫他去抓几条鱼回来，那个让他递东西。兰一心知他们是在欺负新人，但他退让惯了，又不是什么重活，就没拒绝，倒是旁边一个军士看不下去，两眼一瞪，骂道：“长那么长胳膊拿来看的？自己不会拿？欺负人家新来的兄弟算什么本事？”
说着，招呼兰一坐下：“别理他们。”
那几个使唤兰一的自知理亏，那军士又是人高马大，打起架来讨不了好，再加上皇帝在，闹起来不好看，于是呐呐不语。
军士把手上的肉串递给兰一：“我叫李修，你呢？”
“多谢……我叫兰一。”
李修挠了挠头，道：“别怕，他们和你闹着玩呢。都不是坏人，嗨，自家兄弟。处久了就知道了。”
兰一笑了笑。
——
不远处，殷则接过手帕，一边擦手，一遍问公孙悫：“你有没有闻见什么香气？”
兰一竖起耳朵，听见公孙悫笑吟吟答：“烤肉的香气啊。”
“不是烤肉，”殷则摆摆手，向四周仔细嗅闻，“有点像……蜜合香的味道。”
殷则皱起眉头，那种香气若有若无，似远还近，与寻常香料不同，引得他心烦意乱，他不由得站起来，正要寻找，却好似风筝断线，转眼无踪——
兰一绷紧了脊背，借口小解，悄悄站起来，走到下风口的树林里。
月光漏过层叠的枝叶，白而清冷，被远处的人声衬托得更加寂静。
他也闻到了皇帝的信香。
木质香，味道并不浓烈，却好像黑暗里天光一线，突破花椒油脂等重重气味的藩篱，清晰地被他的鼻腔捕捉到。
虽然兰一已经不在情热期，但这种气味，依然让他难以克制地产生了一些悸动。
他站在月光下，感到身体里有一团气被吹得鼓起来，又慢慢地塌陷下去，如此循环往复，像是触摸到时间的步伐。
树影扭曲，好似幢幢鬼魅，团团夜雾浓得化不开，前路茫茫，惶惑涌上兰一心头。
殷则站起来，四处张望了一会，那股诱人的味道，确确实实已经消失不见，仿佛只是一场幻觉。
“陛下，”公孙悫仰起如花笑靥，闪着秋波的眼神，足以叫人心醉，他拉着皇帝的手，笑道：“宫里多用蜜合香，许是什么地方沾染上了。”
见殷则不说话，他忐忑不安，在心里把兰一剐了无数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