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青虚再醒来,发现当下身处的并不是秦无挟的寝殿,几个恍惚过后,却觉此景当真熟悉。屋子逼仄,头顶便是窗柩,住用皆聚一处,仅摆了张桌子就到门口了,头顶光线斜斜渐次鸟鸣声斜斜射入,空中细小飞尘弥漫跳跃……这分局,分明就是为弥山首徒峰的杂役房间。
心间一动,他猛地坐起,又龇牙咧嘴地浑身酸痛。
但四周场景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。这里安静得让人感到可怕,并不是一丝响声都没有,而是有风声有虫鸣,但没有,半丝人气。
季青虚屏住呼吸,慢慢下床,简陋床板发出吱呀一声。他忙定住,缓了缓,以极慢动作踩上鞋。极轻踩步,咯吱推开门,入目却是败落一片。
首徒峰除了他一人没有。不光是首徒峰,便是整座为弥山,也维持着当日逃离时的模样,四处枯枝遍地,满目萧瑟苍凉。
踩着竹林间青石板,为弥山如旧场景让他熟悉得略略眼热,只是,往日里操练术法的弟子不见了,路上也没了会又敬又惧地遥遥同他恭敬行礼之人。
他仿佛是整个人被扔到了一座大山里,空荡寂寥,除了他,一个人都没有了。
终于听见了几声熟悉的鸟鸣,啾啾喳喳的,只是十分暴躁。季青虚微愣,寻声望去,便见一稀落冒着炊烟的院落,犹豫了一下,还是抬步过去,转过门,便看见里面灶台前蹲着一人。
准确地说,是一人一鸟。
那人身穿简单黑素布衣,随意蹲坐在地上,手肘搭膝上单手扶腮,歪着脑袋朝另一边睨去,方向正是另只手拿根细细柴火,戳笼子里逗只白鸟儿,逗完便把柴火棍儿丢面前燃火的炉灶里,再去寻根新的。
白鸟儿被他弄得上蹿下跳,他还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,唇边带笑。着实熊孩子行径,颇为恶劣。
秦无挟换下那身颇具威严的少主服饰,如今随意装扮,黑发利落拿布带高束,倒显得年轻稚气不少。恍惚间,季青虚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……
其实,这人长得挺好看的,剑眉星目,五官线条利落干净,季青虚总想,他若没遭遇早期艰难,顺顺利利在尚未落败的魔修一族长大,定会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,也不会眉间落着那郁郁色,和周身不踏实不安全感。
正想着,对方发现了他:“你醒了。”
蓦地回首,发丝在他脑后甩开半个圈的弧度再落下,后方火星荜拨,他一双带喜黑眸里面仿佛盛着满满星河。
季青虚和他对上视线,猝不及防,不禁眸光微动。
秦无挟立刻丢开手中柴棍儿,从地上站起想过来却定住,又拐去照应炉火中煨着之物,不一会儿就捧来一碗,献宝似地喜道:“师兄该饿了,喝粥吧。”
此番做派自然无比,仿佛,昨晚一切皆未发生过……
谷物的香味扑鼻,季青虚眼眸瞥下,小瓷碗里谷粥熬得正好,他知道这人无论什么都学得极快,也是之前自己照顾自己时修炼出来的技能。
季青虚没接,只道:“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?”
秦无挟却拉他于桌前坐下,瓷勺于碗中搅了搅,递给他,缓缓笑了:“我答应师兄伤好便回来,要说话算数。”
……也仿佛昨晚说反悔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。
季青虚:“我说要回来,是自己一人,不是和你一起。否则,这样同我以前有何区别。再者,我也是为你好……”